“老天啊,我几万亩树木没有水喝!”
“煤矿把水源断了,最后一根管子可能也要保不住了!”
图源:新京报
跪地哭喊的老头叫孙国友,有人说他是治沙英雄,也有人说他是几十年前身价千万的小老板。
当年,孙国友在毛乌素沙漠边做项目的时候,偶然了发现沙子下面有水,具备种植条件。
本着“吃了时代的红利就要担起责任”的想法,他决定植树治沙。
“于是,富豪散尽家财,日日守在这沉默的荒土,期盼有一天能绿洲笼盖。”
戏剧般的情节本就足够吸引人,而如今“抱薪者冻毙”的结局更是让热度直接爆炸。
不过眼睛多了的地方嘴也多了,矛盾开始升级:
“种树治沙又不是只投入没收入,商人就不可能完全无条件做公益,后期肯定会有大收益。”
“无论怎么说,树是实实在在种下去了,不能让低头做实事的人寒了心。”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孙国友究竟是哗众取宠的作秀小丑,还是踏实干活的生态英雄。
在流量的重锤之下,那就索性让子弹再飞一会,我们去看看那些真正把一生献给黄沙的人。
中国黄土之上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治沙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日复一日饱经风沙苦熬,又能换来什么?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沙尘暴
“白天点明灯,夜晚沙堵门,立春不出门,出门活埋人。”
这是流传在毛乌素沙地的一句话,也是那儿日日上演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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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天黄沙里,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昏黄的。
沙尘被风卷起再砸在人裸露的肌肤上,像刀子割肉般锋利。
粉尘随着呼吸,钻满人的气管和肺部,没有一刻不是在对生命凌迟。
到了晚上风沙更猖狂了,呼啸着聚集着堆在人家的门前,嚣张地垒成小丘。
这就是远在千里之外,此刻正在发生的。
对于生活在城市的我们来说,抬抬头只能看到鳞次栉比高楼上空的一角四方天空,远远眺仍看不尽道路尽头的柏油马路。
荒漠太远,沙尘也太远,如此风沙肆虐的场景我们很难想象。
可真的感知不到吗?
每年到了这个月份,沙尘暴往往比春色来得更早。
就在几天前,中国的北方地区就经历了一场严重的沙尘天气:
漫天遍地都是有如末世降临般的枯黄,城市上空笼罩着足以摧毁一切生命力的死寂。
那几天的北京,沙土严重到PM指数为10,甚至肉眼可见的火星同款“蓝太阳”。
东北的城市,更是直接下起了“泥点子”。
“今天出门,感觉自己忘骑骆驼了。”
“山海情同款,西海固限定。”
网友们就这恶劣的天气在网络上玩梗吐槽,全当无所谓的牙祭,全然不在意其恐怖。
——这是属于一种灾害性的天气现象,不仅是对人体健康造成潜在威胁,更会因能见度降低而导致悲惨人祸。
前几年,乌鲁木齐就曾因沙尘暴造成了高速公路多车连环相撞的惨案。
在公开的救援视频画面中,黄沙翻滚吞噬了人影。
庞大的车辆分明近在眼前却根本看不到,即便车灯频闪仍无济于事。
高速行车,被剥夺了视野和能见度,无异于在向修罗招手。
而处于起沙之地的蒙古国,更是由于这场天灾直接造成了数十人的失踪。
人间惨案频发惨案既是天灾,人类又能做什么?
早些年就开始倡导“防风固沙,退耕还林”,怎么看不到作用?
早在四年前,韩国记者就在国际顶刊的新闻版面中对中国治沙工程提出了公开质疑。
“中国大规模植树造林,虽然遏制了荒漠化的脚步,却因为种植了不适合该地区的树木而浪费了大量水资源,这可能会导致水资源短缺。”
前年,韩国媒体再次公开指责“国内沙尘暴是由中国登陆并侵袭韩国的。”
是外媒抹黑造假,还是事实如此?
中国在防风治沙的成绩上,向来用事实与数据说话。
无论是官方布局还是民间自发,在我国的荒漠上,就是有一代又一代人,始终在与险恶风沙做着对抗。
他们用一颗颗难以存活的树苗,用一田田扎成的草方格,寸寸逼退风沙。
多少昼伏夜出,多少四季轮回,才换来荒漠之上的一年又比一年绿。
而这些盎然绿意的背后,不知道又藏着多少华夏儿女动人的坚守。
治沙人
19岁的殷玉珍得知自己被父亲嫁到黄沙深处后,哭了整整七天七夜。
这场包办婚姻,来自于殷玉珍父亲的一口允诺。
三十多年前,殷父外出时遭遇风沙,在沙漠里迷了路。
纵然经验再丰富,也难敌天威。
他摸索着,却总是找不到方向,渐渐地体力开始不支,他倒在了黄沙之中。
幸好被当地一户白姓人家发现了起来,死里逃生的殷父为表感谢,就许诺日后把自己的小女儿嫁过去。
通往夫家的路上,目光所及尽是蔓延不绝的黄沙,荒凉而孤寂。
等到了白家,殷玉珍彻底崩溃了:
婚房是在沙梁之下挖出的地窖。
整个屋子只有4平方米,几乎只能勉强容人。
房顶上铺着柴草枯枝,用石块垒砌的大门矮得只能让人欠身钻进去。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再加之,荒漠土坑里根本种不出粮食,夫妻俩只能着靠些棉蓬、沙蓬子果腹。
一两日还能熬过去,日头长了人就没了盼头。
何况地处偏僻,自然人烟罕至。殷玉珍想找人说说话,可根本都看不到人影。
在她嫁过去的第40天,她终于看见有人走在远处的沙梁上,她兴奋极了。刚想赶过去打招呼,对方就没了影儿。
只在沙地上,留下了串脚印。
殷玉珍赶回家里,拿了个盆,扣在那个脚印上。
然后,每天来跟那脚印聊聊天,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这荒漠之上她不孤单。
“这种地方咋活呀?我真的要在这黄沙里过一辈子?”
可总有受不了的那一天。殷玉珍想走,木讷的丈夫跪着求她别走,冲着殷玉珍哭喊着:“我也想要离开啊!”
看着面前这个朝夕相处这么久的老实男人,殷玉珍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
“我就不信,这傻子还能把人给吃了!宁可种树累死,也不让沙子欺负死。”
省亲回来的殷玉珍,从家里带回了两株树苗。
她要把它栽活,在这沙漠上。
丈夫看出了殷玉珍的的斗志,决定把家里那只残疾的小羊卖了换树苗。
——这只羊,是整个白家最珍贵的资产了。
夫妻二人肩扛手挑,把换回的600株树苗种在了房子附近。
荒漠里,水太稀缺了。
殷玉珍就把家里洗脸、洗碗的水都攒下来,每天花6个小时的时间一棵颗地浇树。
风沙太大,树苗扎不下根又太轻浅,几乎是刚种下就被掀跑。
这堆树苗的成活率不到20%,可有树能活,就是给殷玉珍最大的安慰了。
活下来的树苗,就是殷玉珍全部的希望,也是殷玉珍本人。
她憋着一股劲,和丈夫挖了一条4000米的沟渠。
可只需要一夜风沙,全部努力便随风飘散。
或许,想种树,就要先通渠,想通渠,就得先固沙。
两个人没放弃,盲人般在黑暗里一点点摸着石头过河。
因为种树,殷玉珍还失去过一个孩子。
她怕错过种树的最佳时节,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背着200株树苗,爬上高高的沙梁。
可那天风太大了,她没站稳,整个人从沙丘滚了下来,百斤重的树苗就那么砸在她的肚子上,砸死了她那没出生的孩子。
没有人理解他们,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儿根本不会有人干。人们宁可去城里打零工,也不可能做这没回报的空想。
劝说不成,人们就开始当着面嘲讽,更别说那背地里的闲言碎语有多难听。
殷玉珍和丈夫,仍旧只顾埋着头种树,只把这背刺当做动力。
我们必须知道:故事到这,未必定有善终。
也许,殷玉珍和丈夫拼尽全力,最终也没换来树苗存活。
也许,治沙人用一辈子来守望,也没等到黄沙变绿洲。
也许,这些人生来就是傻的吧,权衡不清利弊,世世代代做了对抗自然的蝼蚁。
绿洲
还好,上天是会给踏实人安排一个良善结局的。
也许是失败了太多次,殷玉珍在实践的失误里攒足了经验:
“沙地水太深,打井要120多米才行。”
“根据冬天的降雪量来判断出春天的气候的变化,提前安排要栽种的树。”
好在,每年存活的树苗,又比上一年多。
30年,殷玉珍用了30多年之久,才让7亩黄沙变成了绿洲。
死寂了太久了毛乌素沙漠,开始焕发出生机了。
绿得蓬勃,绿得令人心颤。
谁又能想到,当年寸土草不生的毛乌素沙漠,竟然还能长出30斤的大西瓜?
殷玉珍在2005年被提名诺贝尔和平奖,天命之年还登上了联合国的会议中心。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中国的治沙事业里,有太多勤勤恳恳的无名氏了。
无论是“三北防护林工程”还是“退耕还林工程”,总有无数响应者共襄这一场场人定胜天的奇迹。
牛玉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带领全村顶着狂沙种下2700万棵树;
石光银,用家里84只羊,换了3000亩黄沙,势必让土地变绿;
图布巴图,放弃北京的工作,决定回到家乡治沙。
一个又一个名字,实在太多了。除了这些埋头耕地的人,还有辛苦播种的飞行员,还有孜孜以求的林业研究者。
如今得见这海清河晏,得见这蓝天白云,我们是要向他们致敬的。
他们的一生都要与黄土作伴、与风沙抗衡,而我们最日常的光景却是他们享受不到片刻的美丽。
这才是真正“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
在一代代人心甘情愿的贡献下,奇迹发生在了这亘古不变的土地上。
2020年春天,陕西林业局宣布,榆林沙化土地治理率达到93.24%。
图注:毛乌素沙地植被指数对比
要知道,毛乌素沙地横亘内蒙古、陕西、宁夏三地,其中有一半之大都在陕西榆林市。
这意味着,这片沙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从中国版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绿色和生命。
山水之间,有自然馈赠,也关系民生福祉。
我们在意这沙土,何尝又不是在意未来?
图注:库布齐沙漠卫星遥感图十年对比
2000年至2010年间,全国土壤侵蚀总体减少12.9%,洪水缓解率和保水率分别提高了12.7%和3.6%。
2010年以前,我国每年遭遇沙尘暴的天数在20天以上,而之后沙尘暴天数低于5天。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中国人向来遇山开路、逢水搭桥,雕刻在骨子里的坚韧让华夏成为华夏。
而这片华夏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中国奇迹。
曾有国外专家空口预言,包兰铁路“存活”不了30年就会被沙漠淹没。
他们真的不懂,风沙也许会覆盖奇迹,但绝不会淹没努力。
在腾格里高达百米的流动沙丘上,这条沙漠铁路至今已畅通无阻65载。
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北部边缘的沙漠上,有一汪6000多亩的湖泊——千泉湖。
能在“死亡之海”之称的沙漠里生出一汪甘泉,那便是上天的馈赠。
早年间,这湖泊还不是这般汪洋摸样,只是分散在沙漠之上零零散散的泉眼。
岁月更迭,百代过客。
随着治沙步伐的加速,伴着雪山融雪的催化,被滋养成今天的摸样。
沙漠绿洲的出现,有如生命的诺亚方舟,那是代代治沙人梦里尚不敢奢求的景色。
图源:人民网
治沙太远,公益太大。
我们总爱讥讽移山的愚公,也常耻笑填海的精卫。
我们在时代的华章里唱衰着这些真神们极具个人色彩的英雄主义,我们一叶障目地把献给人民最实在的福报认成定跳梁小丑的南柯一梦。
他们当然知道,螳臂当车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千百个手,又能不能推动历史滚动的车轮?能不能试着去改变潮水的涌动?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他们就是一丈又一丈在风沙里挺进来的呀, 只是我们不敢想、不想做罢了。
可我们不该否认的是,总有人敢立在潮头!